【焕顺】红豆糕
*做点朝歌第一初恋，请大家吃甜糕。（双重）
鄂顺刚来到朝歌城的时候年纪还小。小孩子想家是常有的事。离家乡远了，思念便重，深夜这思念便化为三更里沉甸甸的露水，压在他的眼睫上。南伯侯的儿子没有姬发那样闪着光的梦想，没有崇应彪对故土的厌弃，更不像殷郊那样在朝歌土生土长。鄂顺不是张扬的性子，在异乡的土地上，哭也不敢放声地哭，只是在夜半沉默地掉着眼泪，想着把这些年熬过了，快快地回到南方家中。
姜文焕是在一次失眠里发现的。他和鄂顺合住，醒来时只发现旁边床褥空荡。鄂顺也没跑远，就在门前阶下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，眼泪大颗大颗砸到朝歌的石阶上，将那一小片地方浸成湿润的深色。
姜文焕心思细，还是回到房里，当作什么也没看见。只是平时操练过后，刻意地跟鄂顺挨到一起。他年长几岁，想当然把自己当成了看护者。衣服湿了要换，不然易感风寒。他一边替鄂顺擦额角冒出的汗珠一边说，过后又顿了顿，你晚上要是睡不着，可以把我也叫起来，没关系的。鄂顺没说话，但是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好像亮了一点，又亮了一点。
于是到了思乡而不能成眠的夜晚，就是两个团子缩在石阶上，挨得很紧。鄂顺是南方人，北方的冬夜对他来说太冷。姜文焕会把留着过冬的毛毯给鄂顺多裹一层。孩子的面孔就从毛毡底下冒出来，毛茸茸的，像一颗小蘑菇。
时间久了，鄂顺开始跟他提起南都。乡愁这个东西很奇怪，能够与他人分享的时候，就不算愁了，再多叫人落泪的细节，也化作悠长的回甘。南都是个很好的地方，就是草虫多些，夏天会咬人，又疼又痒。鄂顺伸出手，他大抵是来朝歌的质子中最瘦小的一个，腕骨足足比姜文焕小上一圈。他说南方的食物尚软尚甜，他在朝歌总是吃不惯，肠胃还没适应水土，又兴致勃勃说起家乡的红豆糕。红豆生南国，在家乡的时候妇女会把它们捣碎，加入甘蔗或者荸荠，做成软而甜的糕点。鄂顺说着说着又停下来，笑得很勉强。他的父亲是个严厉而急躁的人，但待孩子们是顶好的。在家里的时候，父亲常带他们兄弟几个亲手采红豆，做红豆糕吃。每次一做就是一大筐，自己不能先吃，要带去给没有子女赡养的老人，没有父母照顾的孩子。姜文焕全都默默记在心里。
第二天他起得很早，问殷郊要了宫禁的通行令，便去拜访王妃姜氏。姜妃是他的姑姑，他父亲姜桓楚的亲妹妹，性情和顺，待他犹如待自己亲生的孩儿。但姜文焕在质子营中从不张扬这层关系，也从不倚仗这血缘上的便利要求什么。姜妃望着他，来朝歌有一段时间了，这还是姜文焕第一次拜访她的宫室。
姑母，我听说南国的红豆，也在送往王都的贡物之列。那孩子少见地有些犹疑，口齿却还清晰，腹稿应是打了很久了。......能否劳烦姑母，替小侄问一问？
姜氏问明了前因后果，心下了然。她只吩咐姜文焕晚些时候再来。她也会做一些糕点，到底没有南方来的宫人做得好。她打定主意替这孩子多想一层。
于是在夕日欲颓之际，姜文焕和殷郊两个孩子各扛了一张扁担，担上挑两个红心花梨木的大桶。殷郊老远就喊开了，大伙儿都过来，鄂顺的父亲送来的，南都的红豆糕！孩子们一拥而上，而姜文焕怕热气散掉，早已煨了一块在手心里，急急地塞给鄂顺了。
鄂顺吃着吃着红了眼眶。姜文焕心下一沉，“不好吃吗？”
好吃，好吃。鄂顺用力点点头，剩下半块塞回给姜文焕。你也吃！
红豆糕是很甜的，和鄂顺说过的一样。很多年后姜文焕或许不再能记得它的味道，但仍然能记得鄂顺带着泪水的笑。鄂顺吞咽的时候用力过猛，两颊都鼓起来。那是鄂顺离家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，眼泪砸到石板地上，又在夕阳的热度下融化了，“是很甜的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