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棉围巾

Take it slow.

【EC】一窗之隔

Summary:老兵Erik在战争结束后搬到了一个小镇里,打算用威士忌和雪茄了此余生,直到新邻居入住旁边的公寓。

Attention:有未遂的小巷犯罪情节。不针对主要角色。

 

偶尔,他会用伤痕累累的手指掀开窗帘,让阳光流水一样渗漏进来,在暗褐的木纹地板表面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。

 

他最喜欢一天中的这个时候,光线的温度刚好。猫跳到他怀里,窝成柔软而懒散的一团。他的目光长久而专注地定格在一点。蓝眼睛的年轻人又在窗前读书了。从这个角度,只能看到他领口上方露出的白皙脖颈,和脸颊的柔和轮廓。室内很安静,只有风掠过绿植的窃窃私语,和书页被翻动的响声。

 

偶尔,只是偶尔,年轻人会从书页中抬起眼睛。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交汇、错开,他的头又很快低了下去。阳光落在他的发顶,晕染出蜂蜜色的明亮光泽。

 

 

Erik Lehnsherr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战争,即便他想。他从来没有。

 

有时他会跟那些退役的战友们聚在一起喝威士忌,在周六日。或是找一间破旧的礼拜堂。他不祷告。早在一枚德军的炮弹在他面前落下,把两个人,一个母亲,和一个女儿,炸得血肉模糊的时候,他就已经对上帝不抱什么念想了。他只是喜欢坐在空荡荡的长排木椅上,消磨一个下午。没有人打扰。

 

他和他的战友们没什么共同语言。在战争结束后人们奔走相告,拥抱自己的亲人和爱人。到处都是眼泪,或者欢呼,或者兼而有之。Logan Howlett有时来找他喝酒,那个加拿大籍老兵。他们相处的不怎么样。但他们或许是在战争结束后,仅有的几个无家可归的人。

 

战争没给他留下什么东西。一个旧皮夹,一枚硬币——纳粹银币。战争中他就这样活下去,靠的是在脑子里想象把它穿进敌军长官的脑颅。

 

当然,还有可想而知的,每个晚上的噩梦。

 

他从冰柜里又拿了一瓶酒。隔夜的,还没有酸掉。他把昨天晚上的三文鱼丢进垃圾桶,它闻起来不比他自己好多少。

 

他习惯性的望向窗外。一窗之隔,那个年轻人没有坐在窗前读书,只有风刮起隔壁米白色的纱帘。大概是今天天气不好。

 

Xavier兄妹不久前刚搬到这里来。两人都很年轻,长的并不像。没听说过他们在本地有什么亲戚朋友。女孩有着讨喜的金发和圆润脸颊,他偶尔会看见她蹦蹦跳跳地跑下公寓共用楼梯,去集市上买沙丁鱼。木地板被踩的嘎吱作响。Erik猜她会是酒吧里穿着军装的小伙子们喜欢的类型。

 

而那个年轻人——那个蓝眼睛的年轻人。他几乎从不出门。他总是穿着对他来说过大的套头毛衣,老旧但是干净。他们没说过话。他们的视线偶尔碰撞,隔着窗户。如果那算得上交流的话。Erik想。但他总是错觉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。在每个下午,他读书,而Erik看着他。

 

一个下午他的妹妹倚在门边和他道日安。他大概是坐着的,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屋里的人,但Erik看到她俯下身来吻他的面颊,“Charles,我得去买点东西…照顾好自己。”

 

Charles。于是他知道了,年轻人的名字叫Charles。

 

“噢,Lehnsherr先生!”女孩抬起头,“你好吗,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。”

 

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应。

 

 

他奇怪蓝眼睛的年轻人为什么总是坐在窗前读书。Charles不与邻居往来,Erik甚至没有看到过他站起来,哪怕打理窗前的绿植。

 

他的怀里落进了什么东西。白色的,很轻。他抬起头,年轻人朝他微笑。

 

一架纸飞机。

 

他屏住呼吸,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把它展开。“日安。”上面写着。落款处是他的名字——“Charles Xavier。”年轻人的笔迹很清隽,和军营里十七八岁就满口下流段子的大兵完全是两种作风。

 

他再急迫的抬头看,对面的窗帘已经掩上半边。只有夏季流动的风,穿过绿植纤细枝梢,像是十指紧扣。

 

 

这就是开始了。Erik把又一个废纸团扔进垃圾桶里,将手指插进凌乱发根。

 

他是该回应的,总不能什么都不做。“你好”,不行,“今天过的如何?”,太亲呢了…或者只是单纯问安,就像他写过来的那样?不行…毫无新意…

 

天啊。看看他,他和那些给小姑娘写情书的新兵蛋子又有什么不一样?

 

第十六个纸团砸在猫咪的头上。她蜷起身,很不满的咪呜了一声,跳下了床铺。

 

他躺倒在床上。他的脑海里全是那双蓝眼睛。

 

回忆能给他的不止于此。他想起书的封面,蓝白条纹的永恒之王。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来,猫咪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,脊背弓了起来。他飞快坐到桌边,钢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。

 

他顿了笔,在落款处写上Erik Lehnsherr。

 

所以…读到哪里了?

 

什么?

 

那本书。永恒之王。

 

Charles在窗子那边摇头笑了笑。Erik看他咬了一会笔杆。

 

那本书我读完了。今天在看一本参考文献。

 

有关什么?

 

智人与尼安德特人。我在写论文。

 

论文。这就是一个有些陌生的词了。他望着揉皱的纸,把其中一个单词划掉。r写的有点像v。

 

你一定是在开玩笑。你几岁了?

 

二十一。如果你想知道的话,生日在下个月。

 

生日在下个月。Erik默默记了下来。

 

不开玩笑,Lehnsherr先生。年轻人抿了抿嘴角,抬手时纸飞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轻得像鸟。我想去牛津,一直都是。希望有一天,我可以站在讲台上对所有人讲说我的论文。在那之后,它会被放在博德利图书馆里。

 

你看起来比那要年轻。

 

谢谢。年轻人笑了起来,Erik看到他的肩膀微微颤动。我该把这当做称赞吗?

 

当然。Erik想。你值得所有的称赞。

 

在那之后呢?Erik提笔写道,在你从牛津毕业以后?

 

我不知道…或许回来这里。这次年轻人沉思的久了一些。或许办一所学校,让战后所有没办法上学的孩子,都来这里读书。

 

你早就该进牛津了。你那么聪明。

 

Charles的眼神暗淡下来。他低下头,把手里的纸张揉成了团,没有回应。

 

因为战争。他轻声说。因为战争。

 

 

 

Erik赶在被汗水溺死之前开始找他的猫。

 

不算是个好觉。时值盛夏,汗液和威士忌的气味混杂在一起,烫的人不舒服。在梦中他又见到炮火,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被炸得脸颊焦黑。他看见她的眼睛,干净、澄澈,像头小鹿。

 

好姑娘Emma。他找到她的那个时候她白亮的皮毛脏得不辨本来颜色。一群瘦高小孩朝她扔石头,她脊背上的皮毛都竖了起来,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,大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。

 

他赶走了那群小崽子,把她带回了家。

 

他可从来没亏待过她,一千八百美元的退休津贴除开日常开销剩下一大半都用在她身上。她的皮毛恢复了原本一尘不染的白,走路的姿势优雅得像个女王。都不知道上东区富豪的爱宠过的有没有她那么好。有时他们简直分不清谁是谁的主人。

 

一个孤独的人,和一只孤独的猫。虽然这样说很奇怪,但她或许是他唯一的家人了。

 

他在哪里都找不见她。他烦躁的点起一根烟。得找个机会治治这丫头,不知天高地厚。

 

他听到隔壁的窗户里传来什么响声。他下意识朝那个方向望去,手里仍旧滚烫的烟头被捏在掌心,而他浑然不觉。

 

Charles的笑容在日光下明晃晃的。他抱起一团白色的东西。Emma好像不太喜欢被举起来。她挪动了一下,最终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,蹭着他的肩窝。

 

Erik简直不知道该嫉妒谁。

 

Charles艰难的抽出一只手,在纸条上写下什么。他的字迹因为着力不均匀有点飘忽。

 

你的猫?

 

对。

 

她叫什么名字?

 

Emma。

 

她真漂亮。

 

Charles扬起了嘴角,猫咪舔他的手背,痒酥酥的。

 

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。

 

叫什么?

 

白皇后。没什么比这更适合她了。

 

猫咪满意的咕噜一声,往他怀里钻的更深。Erik甚至怀疑,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共通的语言,不通过发声,通过心灵或是眼神。外人无从解读,而他们乐在其中。

 

Charles顿了顿,在纸上写道,她很快乐。

 

你怎么知道?

 

我就是知道。他笑着叹息。她过得很好,你给了她一个家。

 

我也可以给你一个。这个念头在Erik脑海里无缘无故蹿起,痒痒的猫舌头似的舔舐着他的心。他攥着那张纸,不知道怎么回复。

 

你是个很善良的人啊。

 

Charles写道。Erik几乎可以想象他在窗的那头微笑的样子,双眼明亮,嘴唇因为抿起而显得过分红润。

 

然后他真的看到了那样的Charles。因为纸飞机飞了过来,正好落在他怀里。而窗前的年轻人抬起了头。

 

 

 

Erik决定送给Charles点什么东西。

 

不能是红玫瑰,那热情如火的颜色显得太过轻佻。夹竹桃也不方便,烂漫如云霞般的花团不符合他的风格。他在卖花的小摊上挑挑拣拣,总是没有满意的。

 

什么才能配得上你呢?

 

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。

 

他的视线掠过被放在最角落的勿忘我。沾了露水的新鲜花瓣,小巧而不抢眼。

 

或许那双眼睛,也是这样温柔而坚韧的颜色。

 

勿忘我被卖花的老人用米白色的皱纹纸裹起,罩上网纱,用宝石蓝的丝带细心扎稳。他说了谢谢,声音很久没用过似的不太自然。

 

他踩着太阳从树缝里漏下来细碎的光斑,回想起在军营里跳探戈舞的日子。那些小伙子哪懂得跳舞啊,不过是在未可知的明日到来之前寻欢作乐,忘掉枪声,忘掉白日里见到的血肉模糊。

 

他不敢把那束花放在口袋,小心翼翼用手拢着。它躺在他伤痕累累的手心像小巧的珍宝,他怕风把花吹坏。

 

他放慢脚步,他听到一些异样的响动。

 

他的鞋尖顿在了原地,尝试捕捉声音的方位。很轻,但很尖锐。风里夹杂着一些模糊的词语,他花了几秒钟才判断出来那是呼救,一个女孩的呼救。

 

他犹豫了一下,把那束花放进了里衫的夹层。Erik咬紧牙关朝声音源头奔去,他不敢想象,如果再慢一点,那个女孩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。

 

然后他看到了Raven。

 

她被逼到小巷的角落,漂亮的金色长发此刻黯淡无光的散落在肩头,脸颊上爬满泪痕。Erik猜她大概已经说不出话来了,因为她望向他的时候在用口型求救。

 

那个背对着他的醉汉还在对她推推搡搡。女孩的眼睛里折射出一道陌生的寒光。Erik的心沉了下来,一把小刀正抵着她的脖颈。

 

来不及过多思索,他冲上前去揪住醉汉的后领,力道大的他都难以置信。女孩捂住脖颈扶着墙面踉踉跄跄退开。醉汉回过头去,因酒意而发红的眼睛显露出亡命徒的凶狠。他持明晃晃的锐器扑来,Erik往旁边闪避,他扑了个空。

 

醉汉失去平衡的时候Erik朝他脸上落了一拳,砸在鼻梁骨上。小刀哐当一声掉在地面,Erik把它踢远。一拳,紧接着又是一拳。反作用力震得他指骨生疼。他不知道疲倦。面前的那张脸糊上了血迹,几乎就要辨认不清五官。

 

直到那个满身酒气的人歪着头颅倒在易拉罐中间,呼吸也显得浑浊,而Raven哑着嗓子叫他。他才如梦方醒般收回手。

 

他们并肩走在清冷的月光下,没有说一句话。女孩抖得像是寒风中的树叶。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,给她披上。

 

他发现自己的手也是抖的。

 

他送她上楼。踩着楼道里木地板嘎吱嘎吱的响声,他们步伐沉重。

 

然后他看见了Charles。眼睑下方坠下黑影的Charles,因过分担忧而显得疲惫。他的脸颊苍白,身形在夜风中显得那样单薄。

 

然后他的视线下滑。脑海中先前掠过的那些场景逐帧浮现,像是电影的慢放镜头。在窗前读书的那个年轻人鲜少下楼,不出门拜访邻居,从来没有站起来过。他咒骂自己。该死,他从来没有站起来过。

 

Charles是坐着轮椅的。

 

Raven完全坚持不住了。她扑到Charles怀里,将脸颊埋进他的膝头。她抽噎的声音微弱而沉闷,恐惧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。泪水浸湿了他铺在膝头的流苏毯,年轻人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后脑,梳理她凌乱的金发。

 

他抬起头。那双蓝眼睛流露出一种Erik所熟悉的神色。那是悲哀,无能为力的悲哀。他曾经在濒死的战友眼里见到过,在白发苍苍的母亲眼里见到过,在接到丈夫战死的消息的妻子眼里见到过…但无论如何,那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Charles眼里。

 

年轻人朝他点了点头,动作很轻。

 

谢谢。请回去吧。

 

他转身离去,步伐僵硬。女孩的哽咽在夜风中模糊了,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下楼去。他想他一定搞砸了,又一次。

 

他不知道的是,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,随着他远去的脚步,一点点黯淡下来。

 

 

Erik没有打开灯。

 

水槽里的碗碟该清洗了。午餐是意式肉酱面,他知道那东西如果留到明天早上会有多难闻。管道闸门大概没有拧紧,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。

 

哈,老单身汉。

 

他只是倒在床上,脊背靠着硬邦邦的床板,从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拿到一瓶罐装啤酒。Emma一反常态,在他身边安安静静蜷缩起来。

 

艰难的一天,不是吗?他抚摸她两耳之间柔软的白毛,自嘲的勾起嘴角。

 

很久以前他就不靠酒精度日了。大概是在Charles Xavier搬来之后。很可笑,他甚至以为他再也不必。

 

那双蓝眼睛给予他平静,通透而澄澈的颜色让他想到夏季的雨,或是礼拜日的蓝色玻璃,光线落在上面,像是水波流动。

 

他没有再去教堂。他的教堂在窗的那边。

 

他想他其实是愤怒的,他想大喊大叫,想砸碎屋子里所有的玻璃制品,砸碎那扇将他们分隔开来的窗户,弯折铁质窗框,在像暴雨一样倾覆而来的玻璃残骸中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。那样至少能碰到他,他告诉自己,实实在在的碰到他,将他握笔的手紧紧攥在掌心。他要拿他的痛苦去拥抱那个同样痛苦的人,拿身上与心里残留的最后一点余温,然后告诉他,你不是孤身一人。你从来不是。

 

然后他可悲的发现战争就连这种情绪也要剥夺殆尽。

 

他的视线迟钝收回。满地的纸飞机在窗前落下,像折翼的白鸟。Emma就在他旁边。有很多次,他都觉得她太聪明了,聪明到不像她的同类,像一个旁观者,把这个疯狂的世界从里到外看了个透彻。猫咪蹭了蹭他伤痕累累的手,将头颅轻轻抵在他的掌心。

 

就像她真能读懂他的心思一样。

 

他长出了一口气,在黑夜里睁着眼睛,盯着攀上霉斑的天花板。

 

就像他真能读懂他的心思一样。

 

 

敲门声在一个午后响起。

 

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去开门,眼底浓重黑影在光线下显得吓人。Erik瞪视着轮椅上的人,花了一点时间才确认这不是白日里又一个毫无头绪的梦境。这有点失礼,他僵硬的让开。Charles滑着轮椅进来,双手攥着他的外套。

 

沉默的时间好像有一个世纪。最终Charles打破了死寂,“...您的外套。”

 

Erik接过那件衣服。上面有碱皂残留的淡淡气味,显然经过清洗。

 

“谢谢。”Charles说,声音轻而缓慢,“谢谢您救了Raven。如果不是您...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。”

 

“你的腿...”

 

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,糟糕的话题。Erik神色复杂,“如果你不想谈这个,你可以...”

 

“前几年的一次空袭。”Charles顿了顿,继而轻声说,“我们的房子被炸毁了。被盟军发现的时候,我和Raven已经在废墟底下过了三夜。在那之后...我再也没有感受到我的腿。”

 

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。Raven是战争开始前逃难过来的。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。“他笑了起来,“...她那时候饿坏了。她溜进厨房找东西吃,大家都差点以为她是小偷。”

 

“那些夜晚很冷,每一秒钟都好像是很长时间。Raven很害怕,她不停的问我‘Charles,我们是不是要死了’。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,我只是说不会的,不会的...但其实根本没有把握。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哭了,本来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它。”

 

“但是你看,我们搬到了这里。命运对我们多好啊,让我们有了第二次机会,可以去做想做的事,去爱...”年轻人注视着他,眼睛里有什么异常明亮,“...最好的人。一切都在变好,不是吗?...”

 

而Erik只是俯下身来,终结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距离。那不是个很好的吻。他们嘴唇干涩,泪水在脸颊上无声无息蔓延开来,咸得像海。多傻啊,Erik捧住他湿漉漉的脸颊叹息,他们将前额抵在一起。多傻啊。原来一窗之隔,他们早就咀嚼着同样的苦涩。

 

“Lehnsherr先生...”

 

“Erik。”他沙哑地纠正,“叫我Erik。”

 

“我没办法保护她。”Charles咬紧牙关,那些话语滚过他肿胀的喉头,硌得生疼,“我没办法保护Raven...我什么都不能做。假如她真的遭遇了那种事...我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。”

 

“...如果不是你的话,我根本不会经过那里。”Erik声音沙哑,“Charles,你给了她一个家,你给了她希望,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?...”

 

Charles的呼吸急促起来,他睁大了眼睛。Erik有些忙乱的从夹层口袋翻出那束蓝色的小花。它没有枯萎,即便花瓣被压得皱巴巴的。他挑出其中一朵比较完好的,屏住呼吸,将它轻轻别到Charles耳边。

 

“...它很漂亮。”Charles的眼睫在呼吸中轻轻颤抖。

 

“你的眼睛也是。”Erik笃定回答。他们对视片刻,在还未干透的泪水里笑出声来,肩膀都在颤抖。

 

 

“你说,办一所学校,让战后所有没办法上学的孩子,都来这里读书...那还算数吗?”

 

“当然。”

 

Charles覆上他的手背,笑着叹息。嗓音陷在夏日的风里,显得轻柔而模糊。

 

“不如先从一个家开始吧,”他说,“我们的家。”

 

 

 

开春时候Emma从梯子上跳了下来,正好落进Charles怀里。后者探手揉了揉她的茸毛。她扒着他的肩头,歪着脑袋看了看上方那个黑色的长方形,Erik最近几天都在那东西的边角敲敲打打。大概不会有午餐肉重要,她向他的怀中又缩了缩,很快抛之脑后。

 

Charles坐在轮椅上,膝头摊开一本书。斜阳透过窗棂斜斜扫落,让书页间的字符看起来生动而鲜活。他正在读诗,光线拢住他的轮廓。侧影落在地上,被午后的光阴一点点拉长。

 

我想和你一起生活

在某个小镇,

共享无尽的黄昏

和绵绵不绝的钟声。

 

这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,孩子们有些心不在焉。他们盯着黑板上方的表盘,数着分针秒针移动的弧度。大概再过上十分钟,他们就会骑上自行车,在黄昏里拖曳一道道飞驰的影子,像是归巢的鸟儿。

 

长桌上有一个小小的陶瓶,灌上了水。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斜斜盛在里面,在风吹过的时候,那一簇天蓝色微微晃动。

 

有时候,在黄昏,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

笛声,

吹笛者倚著窗牖,

而窗口大朵郁金香。*

 

Professor。Jean举起了手,Charles浅浅笑着朝她颔首。小姑娘的声音轻而空灵,有点像梦呓。她困惑地皱起眉头,可是窗口没有郁金香啊。

 

是啊...Charles叹息道。没有郁金香,不过有比那更好的。

 

那是什么?

 

透过一扇窗,我们可以看到春天的花,和冬天的雪;还有天空,无论那是什么颜色。还有,从窗口落进来的阳光。Charles抬起手,明亮的光斑不偏不倚,落进他的掌心。——就像这样,还有...

 

他下意识地往窗外望去。那里已经有了一个熟悉的人影,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久。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沉默地交汇一瞬。在黄昏的光晕里,他的爱人被岁月打磨的棱角也柔化了。Erik朝他小幅度扬了扬从集市上带回来的勿忘我,新鲜的,带着露水,依旧是温柔而坚韧的颜色。

 

Professor?

 

啊,还有。在很多时候,那些我们所深爱的人...

 

五点半的散学钟敲响了。窗外微风斜斜掠过梢头,发出悉悉窣窣的微弱响声。在黄昏,所有的鹅卵石小道都被光线铺满,所有的窗棂都被光线灌注。自行车静置在街头,等待着那些归巢的鸟儿。

 

Charles摇了摇头,微笑着合上了书本。

 

其实就在,一窗之隔。

 

——END——

*茨维塔耶娃《我想和你一起生活》。

复婚一周年快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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